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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讀社會學的女生,沒有從事與社會學的相關工作。她深信踏入社會做事就是剝削的開始,然而她了解剝削是無可避免的,也是成長的道路。她曾一度嚮往美麗的事物,於是當上化妝師,卻又發現自己不太適合從事這個行業。畢業後,在電視台工作,做過不同的電視台、不同的崗位。繁忙的工作有時會讓她抖不過氣來,她會發辭職的夢,然而人總是為五斗米而折腰。於是,她決定要去旅行散心,由從前參加旅行團,之後和朋友出外遊玩,直到學懂了自己出走,她才發覺世界原來很大。 慢慢地,她沉迷上旅遊。她沒有既定的旅遊方式,喜歡和朋友遊玩,也喜歡一個人出走。她似乎總愛做夢,深信有天能放下工作,往外面看看。可是,她跟大家一樣,還是每個星期一都帶著藍色調回辦公室。她期待著假期,因為能短暫出走。不能出走的日子,她埋頭苦幹的在辦公室工作,因為旅遊最基本的就是錢。 她相信「世界太大、事情太多,然而快樂太少」。 她不想被眼前的事物綑綁著,她不要過著倒模的人生。她選擇走一條自己喜歡的道路,她相信即使選擇錯誤也不會毀掉她的人生。 她就是「出走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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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6月13日 星期六

我的英勇老豆





記得上年我寫了一篇「我的孤寒老豆」,那時侯是忽然想寫下我印象中的老豆。事隔一年,我覺得自己對老豆的認識多了一點點,也適逢父親節,希望再記錄一下自己和老豆的事,閒時拿來重溫,以防有天我老人痴呆會忘掉。


人愈大,對「老豆」的認識和感覺也開始有所改變。一直以來,「老豆」在我腦海的模樣是一個紀律很嚴格的人。可能是因為他職業的關係,他是一位救護員,在家他總愛穿那件藍色短袖印有救護徽章的底衫,出門時就會穿那件藍色恤衫及深色西褲,手持公務員的黑皮包。「老豆」從來也沒有潮流,也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他很少開懷大笑,亦不會隨便動怒,是一個情緒智商很高的人。唯獨令他生氣的是當我默書不及格的時候,他都會很兇恨的駡我,可是我就是那種雖然很害怕被駡,但依然是學不乖的學生。



從小到大,我除了知道他是一位救護員,實際他是做什麼,工作上發生什麼事,他從來都是隻字不提。只有在聖誕節時,我才能到救護站和「老豆」及他的同事家人一起過,因為他們會有聖誕大食會及抽獎,每次我也會很期待的。夏天的時候,他們也會有遊船河,小一的我還未學懂游泳,每次下水時都是「老豆」背著我的。起初我會很怕海水,不過大人們都愛把小孩扔進海裡,當然是有人在海接著我們這些小朋友,玩多了就不害怕。正因為他的工作要行「24」,而且他也會進修,所以不常在家。即使放工回家也不多說話,於是每次如果他會帶我出去玩,我也會莫名其妙的興奮起來,因此印象也特別深刻。



他是一個嚴人嚴己的人,對自己很有要求,他絕對是相信「獅子山下」精神的人。工作多年,仍然是好學不倦,博士碩士的學位也有數個。除了工作,就是讀書,還有在大學教書。作為他的女兒,我也很慚愧,因為我沒能達到他的要求,單是學歷和收入,和他相比,我拍馬也追不上。我一直知道他對我很有要求,除了讀書方面,還有體能方面。可能作為一個紀律部隊,對自己的體能必然是很有要求,可是我時常不明白為什麼我也要接受體能訓練。我還記得當我還是一個幼稚園小朋友,我已經被迫跟著他去跑步。





我記得嫲嫲家和我家距離不是太遠,大概是兩公里左右,不過不是平路,是上斜落斜的柴灣道。我時常覺得老豆是因為孤寒,想省下幾塊車錢,所以時常要我跑去嫲嫲家。每次我都總是跟不上,然後我就會在後面大叫著:「我很辛苦,跑不動了,可以搭車嗎?」他就會說:「很快便到,到了可以吃雪糕。」就是這樣,我每次也被迫頂下去。後來老豆升職了,搬到新的宿舍,宿舍是在山上,我由跑斜路變成跑山,一個小學生由兩公里變成跑三公里。



印象中的童年,沒有人家那種家庭日,也沒有太多和老豆鬧著玩的時刻。對老豆的印象也只有「紀律部隊」這樣的感覺。可是最近這幾個年頭,我卻漸漸對他的了解多了,感覺更近了。大概是因為早幾年前他開始退休了,我發現我和他居然可以閒話家常,以前那份嚴肅感慢慢褪走了。還記得上個月他生日,我和姐姐請他吃生日飯,他第一次提到他的工作。



他說就在退休前的一年左右,他如常在消防局當值,半夜他收到了電話,說海上一架大貨船有人受傷,大腿被割開了,血流不止。由於船在很遠的地方,最快的拯救方式就是用直昇機飛過去,然後把救護員吊下去即場急救,再把傷者一同吊上直昇機送往醫院。原來不是每一個救護員也能上直昇機被吊下去救人,這樣的工作是要考一個牌照。當晚整個香港在當更的救護員,只有他一個有這個牌照,其實以他當時的職級,真的已有很多年沒有親身出勤。



老豆跟我說著:「那時候我想,還有年多便退休,居然還遇著這樣的事。」



於是他帶著一名年輕的救護員一同出發,那名救護員負責陸上的聯絡及安排,而我老豆就上了直昇機。聽到這裡,我忽然發現自己的「老豆」原來這樣厲害,那時候他已五十多歲。像我現在這樣年青力壯,也未能夠有膽在高處吊下,亦未必有體力去進行這樣的工作。我當下為自己的老豆感到非常驕傲,原來我一直都不知道他的工作是這樣危險的。那晚他成功被吊到船上,他看到那位傷者的傷口很長很闊,即時替他包扎。船上其他船員也一同幫忙,把傷者搬到直昇機下方,而老豆就替他綑綁上安全帶及扣,一同上直昇機再送往東區尤德醫院。幸好能幸及送往急症室,傷者沒有因失血過多而失救。我那時才明白原來人命真的是分秒必爭,我這刻才明白老豆的工作是多麼的有意義。



我曾經不明白老豆為何不苟言笑,對很多事情也不會緊張著急,原來是他工作這麼多年,看過太多場面,冷靜和情緒控制就是他的強項。或許因為這樣,我時常覺得他和別人的爸爸不一樣。我常常覺得人家和爸爸很親,能有說有笑鬧著玩,而我卻常覺得他有距離感。



那晚他跟我們說了很多「趣事」,其實根本不是趣事,是一件又一件的救人事件。不過現在他以輕鬆的心情演繹著,他終於笑著跟我們談他過往的工作。很多救人事件也聽得我們十分緊張,亦很有追聽下去的興趣。原來我老豆是懂得說笑的,可惜我要在他六十二歲才發現。到底是我不孝,還是我也被訓練成不會多問他的事呢?



他跟我說在七八十年代,越南難民問題很嚴重,當時很多越南人偷渡來港,我還記得電台經常會播放一段廣播講述港府對越南船民已經實施甄別政策,發音大概如此:



「 不漏杜拉,木剪塞眛,夜團印越喃,打奪執行大含禁,盜奶夜獸,臃團印越喃,堅執入緊行禁,戈騰房臃耐地癱而忍地建嗲,捨被蓋瀨忍耐入境非法,拿忍耐入境非法,河瀉禁果捉卡能鬧, 嗲奪地定固,大碌竹霸,話可寫被監禁,叻樣艾瀨埋越南」



那時候難民特別多,當中不泛孕婦,那個年代的救護員,很多都懂得接生。他曾經也替過不少偷渡者在船上接生,情況緊急。



還有他憶述初次從學堂出來工作不久,便遇上一個老人家在家中昏到,那家人住在唐樓,他一氣過跑上數層樓梯,看到老人家而沒有呼吸同脈搏。於是他即時替那老人心外壓,不停拍打心口,他說當時他做了很久,在場的人也覺得沒希望了。誰知突然那老人回復知覺,於是他們立即抬他上救護車,最終老人也過了這關。在醫院時,老人家的兒子一直捉著我老豆的手,哭著多謝他。他就知道自己沒有選擇錯誤,救人就是他的使命,能救活一個人的滿足感,足以令他花一生的時間在這個行業上。



聽到這裡,我又十分慚愧,我這個坐在辦公室的職員,每個星期一就是藍色的。面對工作熱情開始冷卻,不要說工作滿足感,有時動力也會欠奉。



老豆告訴我,他一直很喜歡自己的工作,因為他的工作讓他一直在學習。隨著時代的轉變,因應當時社會的需求,他學會了當一個侍產士,他會從直昇機吊下去救人,在沙士時他們走在前線。沙士過後,他利用他的經驗以及學歷,到世界各地的機構教授危機管理,因為很多國家也沒有遇過沙士。



原來那個回家不多話的老豆,曾經拯救過無數生命。我不明白的是為何他一直也沒有跟我們說過。自那天聽了他說的「趣事」,我發現他看到的世界和我截然不同,我開始很崇拜自己的老豆。



我的老豆雖然不像其他父親一樣和藹可親,而我常常也笑他很孤寒,但我卻發現他人生花了大部分時間在他的工作上,當救護員除了是為救人外,最主要是希望為他兩個女兒帶來一個穩定及良好的生活環境。小時候我總覺得有屋住、有書讀、有飯吃是理所當然,生活條件好是垂手可得。我從來沒有發現老豆在這方面的努力,我以為只要我出來工作,就能像他一樣賺到錢,可以住大屋。直至我工作了十年,我依然離他的成就很遠。我才發現他花了人生最黃金的歲月在我們的身上,而我卻只看到他的嚴肅與寡言,一直沒有察覺原來他的工作是這樣子辛苦的。

有時我發現女人就是這樣愚蠢和自私,往往被表面的事情蒙蔽。男人的努力,從來不在言語。從老豆的身上,我看到一個男人的付出和偉大,原來有些事情,是需要時間才會領略到。


或許他沒有讓我成為一個很成功及靠父幹的人,但他卻讓我很驕傲的對全世界說:「我有一個非常能幹的老豆,他是一個英勇的救護員。」





我希望在此跟我老豆說一句「感謝」,感謝你這些年來為我們做的每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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